尤其是一年級新生們初來乍到,對新的環(huán)境充滿著好奇,一下課就嘰嘰喳喳地到處串門子,因此,孩子們也經(jīng)常三五成群的串到我的辦公室來。一日多回,我必須笑呵呵地起立、鞠躬歡歡喜喜的接待一批批的小客人:“我姓吳,是校長,歡迎大家也請各位多指教,我們互相交換一下名片好嗎?您貴姓?”我一一的問候每個孩子。
“姓吳……?”孩子應該是覺的我很寶、很可親,所以當會意過來后也興奮的做自我介紹,并在黑板上留下了他們的“名片”。
開學后的第二個禮拜,一個小女生孤零零地出現(xiàn)在窗外的洗手臺前,她稍感不安地向我的坐處張望,四目相接,我滿臉堆歡的笑意似乎即刻解除了她的疑慮,拿著學習單小女生輕快地走了進來。認識師長的學習單元是輔導老師指定的作業(yè),她是為完成作業(yè)來找我做訪問的。我方擬以標準化的迎接規(guī)格招呼她,我姓吳……。才張口,她居然截斷了我的臺詞:“我知道你姓吳,是校長,歡迎大家也請各位多指教,我們互相交換一下名片好嗎?”我呆呆地望著她,看來歡迎詞是須要更新了。
我瞄了下她學習單上的記錄文字,經(jīng)驗直覺告訴我孩子認得的字有限;但孩子倒是大方,訪問完畢后,她天真的告訴我家人情形、國小往事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這時我始留意到了她的白色襪子真是臟的可以,頭發(fā)膩膩的,料有幾天沒洗頭了吧!回教室前,我也請她在黑板zhongyang的欄位上留下名字,但是,她卻選擇在右下角的一個小空隙里擠上小一號字,還加了邊框的名字:王美圓。
隔天開始,幾乎是每節(jié)一下課她都會來報到,談話的主題也都雷同,兩周下來,我疲態(tài)畢露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因此,我拿捏著問她喜不喜歡班上同學?美圓直率地回說:“不喜歡,從國小就討厭跟同學玩,我只喜歡到校長室來!”我雖然至感榮幸,但自也了解美圓應是有人際關(guān)系適應上的問題。她又告訴我爸爸媽媽于她八歲的時候分手了,媽媽人在稿雄工作,每隔一兩個月都會私下來看她和大她一歲的哥哥,但近兩年來見面的機會變少了。原來又是一位單親家庭的孩子。
聆聽至此,我的壓力感隱隱約約地冒了上來。美圓讓我想起了先前敦聘的一位管家型的小秘書佩玲,佩玲因為有學習與情緒上的障礙,非常愛哭,一發(fā)脾氣就離開教室到處游蕩,為了協(xié)助她,我邀請佩玲擔任校長室的秘書,用意是方便她接近我以了解什么叫教養(yǎng)和氣質(zhì),期收潛移默化之功。但這決定卻讓自己吃足苦頭,禮聘的秘書卻天天糾正我桌面不干凈、花盆缺水、書架凌亂、領(lǐng)帶太花、上班不能遲到早退諸如此類的事兒。差異不大的,我好似足足被管收了三年,直熬到她畢業(yè)了,我方得脫此苦海。
美圓見我沉默不語又接著關(guān)心的說:“校長,你每天工作忙碌,我想幫校長的忙,每節(jié)下課的時間我都可以來的!”還真?zhèn)€是心想事至,當聽到每節(jié)下課都可以來的這話,我感覺有些暈眩,正想一口回絕之際,她為表示服務的誠意竟又加了碼:“還有,早自習和午休時間也可以!”天!在驚駭之余,我突然想起了一位覺者的話:“偶然是不存在的?!?p>也許孩子確實跟我有緣,于是,我試著以“難忍能忍”之心接納了她的善意。但不是秘書,是校長的輔導員,工作的內(nèi)容是送公文之外,只要發(fā)現(xiàn)校長的情緒低落或失控時要馬上介入輔導。“校長的輔導員”這頭銜孩子聞所未聞,了解意涵之后,她極為喜歡這個職稱。
有一天起風了,我刻意戴頂帽子遮一頭稀疏的頭發(fā)。輔導員似乎看到了我的自卑感,隨即走到身旁開導我起來。難以想像的,她居然真的懂得輔導技巧。“校長,你戴帽子是不是要遮掩禿禿的頭?”一出手使用的是探測、詢問技巧。我略帶憂傷的回道:“是??!就是頭發(fā)少!”她臉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又問:“校長你會不會有自卑感?”這是稿層次共鳴、再探測的工夫。“會,有點?!甭牬嗽儐?,我還真是有些黯然。
“校長,你禿得很剛好,同學不會笑你的!”支持、接納技巧是輔導的基本功,她運用的相當成熟;這也是ABC回有人說我禿得剛剛好,縱使剛剛好也是禿,但畢竟禿得恰到好處,又知道了學生們不會嘲笑我。“可是以前侖背的學生都說我的頭像飛盤,更過份的,也有人直接叫我飛碟校長!”我滿臉委屈的訴說著。“他們是開玩笑的,校長不要難過;還有我的姨婆頭發(fā)也很少,但是她人很好?!?美圓一口氣使用了解釋、同理心、揭露、撫慰等四種技巧。
我突地寬心起來,倒不因為我早衰的頭發(fā)得到善解,而是發(fā)現(xiàn)美圓她擁有與人為善的特質(zhì),一個輔導員的特質(zhì)。師生兩人無話不談的周旋了一學年,后來她慢慢的跟我疏遠了,我知道美圓的人際能力已有提稿,另方面,她更忙到別處室去了。
算算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碰面了,有日,她特別撥空回辦公室來對我的受輔成效作了評估:“很少看到校長發(fā)脾氣,也不常戴帽子,這一年來校長進步太多了!”接著,美圓略帶歉意并感任重道遠的說:“輔導處的黃主任工作壓力很大,情緒有時候不太穩(wěn)定,需要幫忙,所以我就不能再當校長的輔導員了!”我強忍住心頭的感動和笑意,順勢結(jié)束了她和我,非我和她的諮商關(guān)系。稍后,我依依不舍的恭送輔導員到辦公室門口,并向她鞠躬道別。
去年,美圓畢業(yè)了。一般如須要追蹤關(guān)懷的孩子,他的名片會被多留在黑板上一些時日,而我的輔導員即名列其中。畢業(yè)后,美圓就讀鄰縣弘德工商的職業(yè)類科,每天早上七時左右,我上班時車子一經(jīng)過瑞穗橋,在下個紅綠燈的轉(zhuǎn)彎處,便會瞧見愉快地聊著、笑著一起等候校車的美圓兄妹倆;多數(shù)的時候我沒有搖下車窗,而我心中自是懷著無限的祝福,并且,今天也作了決定,進辦公室之后,我要將角落上王美圓的名片輕輕地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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