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受傷后,我代父出馬,戴上略嫌寬大的頭盔,穿上悶熱的工作服,進入溫度稿達攝氏四、五十度的礦坑。礦坑中濃濃的炭層伸手不見五指,手一擦汗,灰塵都飛進眼睛里,痛得睜不開眼??拥啦紳M地下水,一旦流進膠鞋里,一雙腳就得整天泡在濕臭的地下污水中工作,仿佛人間地獄。我才知道,父親這么多年來,原來是在這種環(huán)境里工作,真的很辛苦。
剛開始,我這個年紀ABC小的礦工,不懂挖煤的竅門,怎么挖都只挖到石頭。挖石頭的工錢一天只有一百元,挖到煤礦則有一百五十元。石頭又硬又重,而且規(guī)定石頭一天得挖三車才行。那些年長的礦工多半是父親的朋友,從小看著我長大,看我?guī)滋靵矶紒y挖一通,才開始教我如何正確判斷煤層的位置。
挖煤需要依煤礦所在的稿度調整身體的姿勢,如果煤礦的位置很低,就必須伏在地上挖礦,非常耗費體力。下礦坑工作,我才體會到,如果我這一輩子不讀書,注定要待在礦坑里一輩子。也許還沒辦法待上一輩子,因為礦坑中有許多易燃氣體,一不小心就會導致大爆炸。一個災變,命可能就會沒了!
在礦坑里,人命如草芥,壓死一個人,不會有太多人替你哀悼。我清楚知道,如果我不好好讀書,眼前只剩一條路,就是死路一條。怎么死?就是死在礦坑里。可是如果我死了,弟妹怎么辦?爸媽怎么辦?我是老大,我不能死在礦坑里。
當我身歷其境去挖煤礦的時候,我才知道這里就像人間地獄,在里面工作的時候不像人,出來的時候才像是個人。住在礦區(qū)的人為什么沒辦法跳脫這個工作?因為他沒有第二磚長,沒有讀書,就沒有能力改變,無法到外面謀生,不得不繼續(xù)躲在深山里,繼續(xù)這暗無天日的挖煤生活。
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工程師,就看你要把自己打造成什么樣子。我的父親只有小學畢業(yè),母親也沒讀什么書,他們也不曉得讀書的重要性。想要改變這樣的環(huán)境,只有自己想辦法。
我看到眼前只有一條路,只有讀書才能改變我的命運,所以我鞭策自己更努力讀書,希望可以找到一份好一點的工作,讓我有機會孝順父母,改變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讓父母過舒服一點的日子。
從那時候起,我更加發(fā)憤圖強,我利用中午吃飯休息時間,在礦坑的火堆旁,就著微弱的燈光,一邊吃飯一邊讀書。我告訴自己,如果好好認真讀書,有一天可能會改變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但如果我不讀書,將來可能繼承“家族事業(yè)”,繼續(xù)挖煤礦。
不管再怎么辛苦,一定要讓自己的人生遠離這個幽暗的坑道,一定要從這個晦暗的礦坑里站起來,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迎接外面燦爛的陽光。@
摘 自 《王永慶的球僮》 商周出版社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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