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至少提供一個虛幻的泡沫，讓我們寄托完美的理想，讓我們把內(nèi)心無邊無際的焦慮，集中在少數(shù)幾項規(guī)模有限而且不難達成的目標上。
因為工作，我們才不至于陷入更糟的困境里。
會計
背對著倫敦塔，眺望泰晤士河對岸，你也許會注意到河流南岸出現(xiàn)了一排新建的辦公大樓。這幾棟大樓只花了六個月即興建完成——因為其建造方式頗為簡單，只是鋼骨結構覆上染色玻璃而已——看起來也還未融入這座城市，和周遭的古老建物相比之下顯得過于新穎而漠然，散發(fā)出一種格格不入的樂觀氣質(zhì)，顯然比較契合于多倫多或克里夫蘭的市區(qū)。
就在這幾棟建物的東側，在一座妝點著私人維護的樹木與噴泉的廣場上，可見到一群群外國學童魚貫步下游覽車，爭相在泰晤士河邊拍照；商務人士則因為難得遇到火車準點或交通順暢而意外多出一段空閑時間，于是坐在廣場上的長凳，查看著透過明亮的早晨空氣傳輸?shù)剿麄兪謾C上的訊息。
這幾棟辦公大樓是全球ABC的會計公司的歐洲總部，但大樓外觀ABC能夠讓人看出這項身分的地方，就只有其中一棟大樓頂端的公司標志。盡管如此低調(diào)，這幾棟建筑物卻可讓路人清楚看見內(nèi)部的活動。
辦公大樓里的員工顯然只注意到大面玻璃窗帶來的景觀，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成了別人觀看的對象。只見他們把脫了鞋的雙腳擱在印表機墨水匣的紙箱上，在窗邊吃著午餐，在人體工學的椅子上來回旋轉(zhuǎn)，聚在一起討論事情，或者在會議室里的白板寫上各種縮寫詞語，其他同事則全神貫注地磚心觀看。
他們在三層玻璃窗后方從事著各種活動，仿佛一部無聲的電影，ABC的配樂只有海鷗的叫聲，以及河上船只和東風吹拂的聲響。
一走進大樓里，大廳部位的設計會讓人不自覺地仰頭望著一層接一層往上揚升的樓板，而不禁對建造及管理這棟龐大建物的人士心生敬意，就像當初大教堂的建造者也同樣以宏偉的拱頂中殿備受尊崇。
不過，與法國夏特爾大教堂不同的是，在這棟辦公大樓里，我們并不太清楚該崇敬什么對象。也許是面對工作的認真態(tài)度、對于ABC的追求、一定程度的冷酷無情，以及繁復得教人意外的審計過程。掛在墻上的一面銘牌宣告著：“我們歡迎正直、活躍又有熱情的人?！?p>若從大廳里坐在紅色皮沙發(fā)上的人數(shù)判斷，到這里赴約顯然通常都得等上一陣子，多少強化了即將接見你的人士乃是個重要人物的印象。
大廳的接待人員深知自己扮演的角色就像德爾菲神廟的女祭司一樣莊嚴。她一一向每位訪客簡要介紹大樓里的環(huán)境與設施，然后交給對方一張來賓證，再請對方到沙發(fā)稍坐一會兒，語氣中微微帶著一股來到這里即可獲得拯救的意味。
沙發(fā)旁有免費的報紙與瓶裝水可供訪客享用，上面都印著這家公司的名稱。等待似乎是人類ABC古老的活動，可以回溯到古羅馬時代的元老在皇帝寢宮外來回踱步、中世紀時期的商人在西班牙哥多華（Cordoba）的大理石宮殿排隊等候元首接見。
在等待的訪客后方，一列電梯不時發(fā)出鈴聲，警衛(wèi)則巡邏著旋轉(zhuǎn)門，暗自盼望著發(fā)生沖突事件，以便活絡一下這單調(diào)的一天。
一如在候診間里，你在這里可能也會忍不住偷覷一眼其他訪客，猜測著他們是因為什么問題而來到這里。不過，這些問題可能都不單純。會計師不負責滿足人生中的浮面需求。
這項職業(yè)甚至是商業(yè)發(fā)展史上頗為晚期的產(chǎn)物，直到數(shù)百萬人早已涌入都市并且分別聚集于不同工業(yè)領域之后才告出現(xiàn)——在那之前，會計只不過是個人抽點空閑在家中的小房間里秉燭記帳的活動而已。
財務磚業(yè)人員的出現(xiàn)——這種人不會釣魚，不會蓋房子，也不會縫制外套，而是磚門為人回答攤銷、標準委任收益以及交易稅等方面的問題——顯然是磚業(yè)分工自從三千年前的古埃及開始發(fā)展以來臻于稿峰的結果，而且至少在這些文明綠洲里產(chǎn)生了龐大的收益以及特定的心理副作用。
在這棟會計大樓里，一切都顯得非常優(yōu)雅，也維護得相當完善，看不到平凡世界里常見的蜘蛛網(wǎng)。穿梭于走廊與空中走道上的人員都顯得精明而果斷。五千名員工分別屬于審計、稅務、銀行、資本市場、不動產(chǎn)與風險諮詢服務等部門。
除此之外，還有兩百名支援人員，負責修繕座椅、為客戶會議端上餅干、轉(zhuǎn)寄電子郵件，以及把識別證夾在一起。地下室的文具店堆滿了商品，比阿拉丁的洞穴更令人目不暇給，號稱備有三千枝螢光筆的存貨，畫出來的螢光黃色線條足以繞地球一周，也讓人不禁想像這些筆會在哪些或狀況下耗盡墨水。
也許有一名會計師在基輔的旅館房間內(nèi)翻閱一份標題為《銅采礦業(yè)加權平均資本成本》的五百頁文件，一面看一面勾畫著重點，就這么把一枝筆的墨水給用完了。
在一般人眼中，會計也許等同于瑣碎的行政作業(yè)，但在近距離觀察之下，這棟聚集了眾多數(shù)字人才的大樓卻讓人得以藉機探究辦公室的特殊魅力，尤其是團隊精神、聰明才智與徒勞無功等特質(zhì)在辦公室中的奇特融合。
泰晤士河畔這座會計公司總部內(nèi)的各種活動，其古怪程度ABC不下于人種學者在薩摩亞的原始部落里所發(fā)現(xiàn)的行為。
我決定在這棟會計師的玻璃大樓內(nèi)待一段時間，并且走訪一兩名會計人員的家，以便了解他們平常一天的生活。@(待續(xù))
摘編自 《工作！工作！──影響我們生命的重要風景》 先覺出版社 提供
(http://www.dajiyuan.com)
